今日可能也會被大家認為是地方創生的案例之一的星濱山創辦人──林書豪這麼說,他認為地方創生:「是從不同的世代,重新理解我們和地方之間的關係。我們願意選擇一個 Place*,住在那邊,移居、移地的生活,或者到那邊與某些社群產生關係」。
書豪特別強調的「地方」與「世代」,背後更來自於台灣新世代族群們對於土地的想像開始有別過去的時代。他們的地方意識逐漸跳脫某種家國主義*,回歸到土地與這座島嶼的本質上去探索。這樣的探索,也同時使個體得以創造社會的積極意義。
過去曾在寶藏巖、台北國際藝術村,後來又去到日本瀨戶內海等地經驗過的書豪,開始思考有沒有一種藝術存在地方的過程,能在台灣這片土地上實踐。有趣的是,這次 flyingV 十周年系列活動所邀請的兩位講者,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在地人,林書豪是新北市人,去到基隆;下篇所提及的許明揚則是台南永康人,來到新化實踐。
許多人聽到星濱山,第一時間的聯想都是藝文、藝術季等相關的活動,但這些只是外人看到的部分面貌,對星濱山團隊而言,並非如此。星濱山提出「永晝海濱美術館」,正是在尋找藝術與地方之間的未來解答。林書豪這麼說:「我們現在已經沒有在辦所謂的藝術節,也不會特別用藝術季對外宣稱,我們用『永晝海濱美術館』來談論地方」。
什麼是「永晝海濱美術館」?星濱山團隊想打造一個無圍牆的美術館,甚至是將整座海港都視為美術館。如果把地方視為美術館,美術館有特展、常設展,那麼便能想像特定的活動就如同限定的特展,常態的社區生活與文化,則是美術館的常設展區。
簡而言之,他們透過藝術、教育、地方故事的整合,讓人們在海港行走的同時,是以進入美術館般的視野,重新省思自身和土地間的關係。觀眾可以看見店家、藝術家、創作者與星濱山團隊合作,將地方的文化與日常結合空間變成常設展區,走在街道中彷彿置身美術館,看見屬於正濱漁港文化與藝術,還有當地的故事,以及青年和居民們營造起的共好生活圈;也可以因為特定的活動來到此地,如同觀賞美術館的特展般,得到特定的體驗。
「永晝海濱美術館」之所以出現,是對藝術季的反思。林書豪希望策展不再是三個禮拜的事情,他們更期待藝術是真的存在日常與生活和地方的肌理之中。為此,他們媒合空間,讓青創業者、創作者進駐,與他們一起尋找到自身和基隆這片土地的「共振」,且進一步重建自己和土地的相處模式。
媒合空間給創業的青年有機會長達三到五年的租約,他們將成為「永晝海濱美術館」策展的其中一個場域,同時也成為地方共好的未來夥伴。不再如同過去大眾想像的「藝術駐村」,而是更加精心與他們的目標結合設計。林書豪直指藝術駐村、創作實質上仍難以與地方產生更長遠的關係:「他們是流動性的轉譯工作者,雖然可能會因此有藝術家駐村留下來,但是大比例參與駐村藝術的藝術家,都是喜歡『駐村』的人。所以,期許他們成為願意留下來共創的人較難一起走更遠的路。」但他並非想要批評駐村創作,而是當階段性不同、目標不同時,星濱山便需要走出藝術與地方的一條新道路。
除媒合青創者進入外,星濱山也期望能重新將台灣的海洋文化、地方文化藉由美術館的概念,進行教育和教案的開發。星濱山位於正濱漁港,當地的海洋文化與教育卻不斷的流失,造成這樣的原因,一方面源自過去台灣的意識型態影響,較以「大陸文化」作為主要的方向;另一方面,則是經濟結構改變,漁業文化逐漸喪失。林書豪認為,若我們無法將海洋、漁港的文化教給下一代,那台灣的土地知識就彷彿拼圖缺少了一片般,將失去島嶼面貌的其中一部份。
「永晝海濱美術館」在藝術策展、媒合空間、店家合作之外,還要做到教育最大的原因也是如此──因為教育能讓下一代擁有足夠的能量與知識,得以思考台灣的未來與實踐,真正的永續發展是能一代傳一代,生生不息。
星濱山期望未來的正濱漁港,能成為探索基隆這座城市的第一站。在這裡的街區,會看見藝術與居民們形塑起新的生活樣態;若從這裡出去探索基隆,則會看見許多創意工作者如何用他們的能量使城市重新被看見。
雖然,星濱山與正濱漁港的發展日益繁盛,有越來越多的青年們進駐,越來越多的創意發生,但林書豪仍坦言,這段路還很漫長。如果時間快轉十年:「2032 年,我希望正濱漁港已經找到未來的路。因為漁港沒落的課題『尚未解開』,台灣各地的漁港有些還在發展,有些已經沒落。它值得我們不斷去面對、思考。」林書豪使用「尚未解開」來形容漁港的未來,這段話也頗有深意,因為他們所思考的事情是,漁港因漁業沒落,漁港的未來還能是什麼?就好比當哪天農田無法種植作物以後,農田還能是什麼?
聯想到社區營造、地方創生,或者地方實踐工作,多數人想到的都會是申請政府的補助經費。但是,在 2018 年,星濱山團隊開始透過 flyingV 以「苔客上岸-台灣第一個港灣共創藝術節」為名,藉由群眾募資的方式展開地方實踐。以募資的方式進行地方實踐,不乏有人充滿著困惑,營造一地、創生某處,為什麼會想要透過群眾募資的方式進行呢?
林書豪說,群眾募資幾乎改變他們在往後對許多事情的思考。過往星濱山能夠觸及的大眾,多是北北基生活圈的居民。但是透過群眾募資,開始將地方不再屬於在地,而是屬於更廣大的群眾,正濱漁港、基隆,它能因為募資,成為關注藝術、關注地方的眾人們價值與實踐集結之地。
「你會開始比較社群是哪些人,年齡層是哪些、男女比例多少、興趣是什麼、來自哪裡,願意花多少錢投資你,甚至我能因此透過數據的比對,知道哪裡還會有更多關注我們的人。」這時候在地方工作的壓力,更明確的不是來自於計畫結案、委員審查、公部門的期待,反而更回歸到──關注這處地方的人。
因為不再如同過往補助計畫需要依賴政府單位、審查委員們的青睞,他們面對的是更廣大的群眾,不必討好政府、政策與專業委員,要從大眾身上獲得關注與支持。所以,在展開募資之前,星濱山團隊先做了問卷預熱,這樣的過程,它能讓地方實踐團隊在正式推出計畫與實踐前便能知道他們的「觀眾/關注者」是誰。
更妙的事情,是募資計畫開始後,在地居民們也紛紛掏出紅包,要支持他們的計畫。然而,這一刻的發生,不單純是過去星濱山團隊的經營獲得居民們的支持;它還是擴大化地方實踐,不再流於單一組織或團隊的進行,而是讓居民們真正在其中「共創」。
社區營造三期、四期政策中,因應全球化、資訊科技的發展,也將「社群」納入社區營造的一環。所謂的社區,若我們從英文的詞彙來看,來自於「community」其含義便有社區與社群之意;若從中文來看,「社」這一字,部首從屬示,表示土地的信仰、價值,說明的也是共同信仰與價值而成為「社」。藉由募資,星濱山的地方實踐,更進一步的不再侷限於土地的範圍,而是使得他們對土地的信念,還有書豪最初所述的──創生是新的世代重新回應土地的方法──這樣的價值觀。將許多不論是創生常談的「關係人口」,或者社造談論的「社群經營」化為更可靠的資源,使他們都能成為支持地方的行動者。
星濱山團隊在這些過程中,從募資走到永晝海濱美術館,積極地在漁業逐漸沒落後探索漁港未來;也嘗試在當代,尋找未來新世代和地方相處的樣態。